误入布拉格

一.

我本身并不好奇布拉格。但因为我好朋友以前常说要我等她来欧洲一起去布拉格看广场,慢慢也生出了一股期待。然而她始终未来,我阴差阳错终究与他人成行。

夜晚十一点到达城中心,安顿好一觉天明。拉开窗帘,入眼是对面矮楼覆白的屋顶,酣睡间城市就变了样子。和朋友无计划的乱跑,反正这么小的城市我们又居于老城中心,总归是不会丢的。

这里街头艺人不比巴塞罗那更多,教堂不比圣家堂更惊艳,列侬墙不比柏林墙更有纪念意义,中世纪建筑不比法国更有特色,进而一切都容易让人眼生疲惫。布拉格好像就这样听到了我的厌倦声,风雪无征兆的飘起,我才发现自己已经久未见过雪花在空中飘散的样子了。

得益于骤降的寒雪,大约一部分游人都窝进了旅社,过了查理大桥的城堡区游人更是稀落,从城市的最高点注视着被白色斑驳覆盖的屋顶,色彩的差异美才更加体现。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承认它是美的,那是东欧风情的没落美,一种被时光遗弃的萧条美,你知道百年前它作为庞大的波西米亚王国都城时的腾闹,如今只能隔着时间的距离去看。

后来干脆放弃了景点,决定一路走回旅舍,雪地里嘎吱嘎吱的步伐声让人感到实际的存在。回程中才真正找到查理大桥上那座有着“摸了雕像你还会回来的”传说的塑像,这种带着浪漫主义色彩的传说每个旅游城市都有,却从不让人疲倦,大概是所有人都好奇自身命运的走向吧。

才过下午四点,桥身并不长,从这头走到那头时天却渐渐黑了。法语里面,日出叫做le lever du soleil,日落是le coucher du soleil,太阳醒了,太阳睡了。我也不知该责怪它困倦的太快,还是我步履太慢。
夜晚的布拉格就像一个人分裂出的第二人格,比它昼间的冷艳人格更通人情,城市有了灯火的陪伴热闹许多,老城广场的两端,天文钟和教堂灯光通明,路边摊的摊主两两交谈驱散孤单。

在这与我无关的热络里,我想了想为什么我没有等好友同来。答案大约是想到明天的无数种可能性里也包括会立即死去。明白至此,我站起身,拍拍身上的落雪,回了旅舍。



二.

身着华服的伯爵站在地处布拉格最高处的城堡俯览他的城池。脚下是世代袭承的王宫,旁边就是圣维特主教的座堂,不远处的伏尔塔瓦河散发冬季的洌人气质,寒气蒸腾,查理大桥上扬·胡斯的雕像更年不变的遥望远方,越过大桥伯爵依稀幻听到老城的钟声,他仍然记得天文钟上两扇小门间报时人的面孔。K身处时空错乱的布拉格想象着这些场景,丝毫不动摇进入城堡的决心。卡夫卡就这样写下《城堡》的序幕。

去黄金巷只为看看卡夫卡的故居。他曾在怎样的场景里生活,因为有了现实的容器才便于想象。看着已被纪念品店占据的狭窄房间,我也只能抽出一张他的明信片作为纪念。

You are not from the castle
You are not from Praha
You are nothing
Whatever you do,it's wrong
卡夫卡博物馆的影片里这么写到。

这间博物馆的影片算是用心。扭曲模糊的布拉格影像就像一场城市变形记;墙上突兀的老式电话机拿起时总有声音传来,不知是不是在问关于土地测量员的事;无力挣扎的动画火柴人展现了卡夫卡对人生悲剧性的定义。他说,人不能笑的太响,否则笑声会吵醒隔壁的痛苦。那些荒诞不经的小说,像是西西弗斯的隔世演绎,西西弗斯到底是一个被惩罚的人,还是看透了人生无望挣扎的神,并不好分辨。

大概人生所有的痛苦,都因误入了世界。

列侬墙下一个流浪歌手唱着The Beatles ,这不是一场盛大的演出,甚至没几个游人围观。一个理想主义者站在列侬头像下,倚靠着这面注满理想的涂鸦墙高歌,我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1988年的一个个夜晚,高压政治下的捷克青年们穿过黑暗的小巷而来,他们在巡逻队到来时逃回黑暗,当时的胡萨克政府日日重漆墙面,却刷不尽不死的自由意志。

误入的世界,也该有求生之路。



三.

最后的夜晚,晃荡回教堂后面的旅舍,我如常在旅舍写好用余下的硬币买来的明信片,然后穿回厚长大衣,戴上毛线帽,把长长的围巾塞进衣服里,仿佛完成了一个冬季初雪告别仪式,这才出门寻邮筒去了。
邮寄明信片已成了每一次旅行的句号。

从我的此时此地漂洋过海到你们的彼时彼地,没有比这更好的方式去存留一个城市的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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